口述人:蒋咸烈、蒋昌桂
整理人:唐国辉蒋廷松蒋咸喜
近日,我们来到全州县大西江镇大石江村采写红军故事,见大石江村的文冕宗祠墙上挂着一个黝黑的物件——草鞋耙头,我们便伫足凝视。
草鞋耙头如图:大石江村文冕宗祠保存一个黝黑的象征红色文化的重要物证——草鞋耙头
村里退休在家的原大西江中学校长蒋咸烈和老支书蒋昌桂见我们对这个物件感兴趣,便向我们介绍:“这个草鞋耙头可有来历了,它是红色文化的一个重要物证,当年村里的穷苦人家曾用它给红七军打过草鞋,也给湘江战役牺牲在脚山铺的红军穿过。它系着当年村民对红军的一片心意!”随后,蒋咸烈向我们谈起了从其父辈口传下的这个曾经见证的红军过全州时那段军民鱼水情深的草鞋耙头的往事。
年12月25日,红七军到达湖南武冈,数日攻城未克,伤亡惨重。为避开湘军的追击,决定退回广西,向东南方向去占领全州,以便解决给养和休整部队。
年1月1日,在天色将暗时,红七军到达全州县大西江镇大石江村宿营。
红七军大石江村宿营地如图:大石江村文冕宗祠的红七军宿营地指挥部
红七军大部队进入大西江地域后,政治宣传人员立即入村开展宣传和发动群众工作。入村后,红军指战员不扰民侵民,对群众和蔼客气,买卖公平,并没收了个别土豪的浮财和开仓分粮救济穷人。
当晚红军借住在大石江村里的6个大祠堂,村旁的归崇庙、关帝殿和俗称桥头边“四家火炉”的连体大宅院和部分村民家中。
八房宗pyn如图:红军宿营的大石江村八房宗祠
蒋世住和蒋世绩两位村民是村里的穷苦人家,他们住在村里的总祠八房宗祠旁边。由于生活艰辛,他们平日起早贪黑,靠打草鞋卖钱贴补家用,是村里打草鞋的好手,他俩打的“蒋家草鞋”柔软耐穿,远近闻名。
当晚,他俩的家里也住了红军战士。他们从红军的宣传中得知:红军是为他们这些穷苦人打天下的,是为了让穷苦人过上好日子,有田种,有饭吃,有房子住。
当蒋世住和蒋世绩看到这些红军战士虽衣单身寒,却依然守纪爱民,想到红军是穷苦人的队伍,就想为红军做点事。但由于他们自己家里生活困难,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红军战士。他俩看到这些红军战士有的是十几岁的娃娃,有的穿着的草鞋已经破烂,有的还打着赤脚,有的脚板打起了血泡,有的脚后跟裂开了一道道血口,他俩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仿佛红军战士脚上的伤口和血泡是在自己身上一样。
于是,他俩想到“不能让红军打着赤脚打仗,要让红军穿上草鞋。”他俩把想法告诉了村里的几位打草鞋的村民,大家都很同情红军,都愿意帮忙,为红军赶制草鞋。
晚上,他们备齐草鞋耙头、木槌、腰带、弧形的腰杆、撬耙、撬棍、码子、木凳等编织草鞋的工具和上好的糯禾草、粗麻等材料。他们把麻揉成粗绳、细绳,再用木槌把糯禾草捶松软,用草鞋耙头勾住木凳一端,人跨坐在木凳中间,用腰带从腰后往前套住腰杆,再用腰杆中间的铁丝钩钩住麻绳,麻绳的另一端套在草鞋耙头上,拉紧绷在草鞋耙头上的四根麻绳,便开始熟练地编织草鞋。
草鞋耙头做草鞋的故事如图:当年大石江村的蒋世住等穷苦人家将草鞋耙头挂在板凳上为红军打草鞋
一根根金黄的稻草,插进麻绳搭成的经纬格局中,和泛黑的草鞋耙头一样刻着岁月痕迹的双手,此时满是灵气。只见他们指尖缠绕,稻草翻飞,一双草鞋已然成形。他们夜不停手,手心都挫破了,一个晚上赶制出40多双草鞋。他们还从家里拿出了平日编织好的原本用来换油盐的草鞋一共有多双。
第二天早晨,蒋世住和蒋世绩他们把这多双草鞋挑到了欢送红军的村八房宗祠广场。
这个时候,红七军总指挥李明瑞正好准备向自发前来八房宗祠广场欢送红军的村民们发表感谢演讲,碰上了前来给红军送草鞋的蒋世住和蒋世绩等村民,李明瑞总指挥代表红军收下了这些草鞋,并吩咐部下付给草鞋钱。蒋世住和蒋世绩坚决不收钱,并说:“打草鞋送给红军,是我们穷苦人的一点心意。红军穿上我们打的草鞋保护好脚板,走得稳、跑得快,多消灭敌人,多打胜仗。”李明瑞总指挥非常感动,跟他们紧紧地握手,并深情地说;“我们红军会回来的!打下天下后,会回来看望乡亲们。”
李明瑞演讲处如图:红七军总指挥李明瑞在大石江村八房宗祠广场的演讲处
随后,李明瑞总指挥在村中的八房宗祠广场发表了感谢演讲,他宣讲共产党和红军的主张和政策,告诉乡亲们红军是穷苦人家的子弟兵,是为穷人打天下的,号召贫苦大众团结起来闹革命,打土豪分田地,反对剥削压迫,争取自身利益。最后,李明瑞总指挥感谢大石江村的父老乡亲给红军的巨大支持。村民们对他的演讲印象最深,至今仍在村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我是李明瑞!李明瑞就是我!红军是穷苦人家的子弟兵,是为穷人打天下的!”
红军战士穿着蒋世住和蒋世绩他们这些穷苦人家亲手编织的草鞋,离开了大石江村,踏上了前往中央苏区与朱毛红军会合的战略转移的伟大征程。
在红七军过境大西江时,有一位广西东兰县的韦姓小红军因受了伤而失散在大西江的屏山村,被好心的村民安顿在丫头殿,靠殿内的供品充饥活了过来。小红军后被鲁塘村的单身老人粟大收留,改名粟六。年冬,大石江村的冬皮子(蒋世集)从村里蒋世住那里赊购了二十多双草鞋来到鲁塘村,送给种大山的亲戚粟大和一同去桂林挑盐卖的伙伴。
当晚,小红军粟六从挑盐人的口中,得知红军到了全州,并在才湾脚山铺打仗的事。第二天天还没亮,粟六就拿着冬皮子送来的二十多双草鞋,前往脚山铺寻找红军队伍,他要跟着红军队伍继续干革命。
小红军粟六没想到,他赶到脚山铺时,红军队伍已经走远了。粟六看着山上横卧着的牺牲了好几天的红军亲人,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当他看到牺牲的红军亲人有的还光着脚板,心里非常难过,他不忍心让这些红军亲人光着脚板凄凉地离开,于是他就把带来的草鞋给这些牺牲了的红军亲人,一双一双地穿上,然后和当地群众抬着这些牺牲的红军战士的遗体放到挖好的坑里,进行掩埋。
草鞋耙头的悲壮故事如图:大西江镇石塔口中学的老校长蒋咸烈在讲述草鞋耙头这个红色物证的往事
后来,蒋世住得知小红军粟六在脚山铺掩埋红军亲人这件事,心里非常难过,他后悔没有叫村里的冬皮子多带一些草鞋,让粟六给这些牺牲的红军兄弟穿上。
红军过全州后,大石江村的蒋世住和蒋世绩这两位穷苦人家依然靠打草鞋营生。
到了年农历七月,日本鬼子的铁蹄踏入了大西江境内,鬼子的司令部和日伪维持会就设在大石江村,峡口村的大汉奸唐帮樟充任会长。年农历四月初七,日军在大石江村的文冕宗祠给天皇举行“庆寿活动”。日本鬼子要“维持会”派人去清理场地和书写张贴标语。“维持会”的汉奸唐帮樟带着日本鬼子来到住在公堂边的蒋世住家,见蒋世住正在低头打草鞋,没有理睬他们,唐帮樟知道蒋世柱曾帮红军打过草鞋,心里非常恼火,取下蒋世住正打着草鞋的草鞋耙头就砸到地上。
打草鞋的工具当时村里的年轻人蒋世安也被维持会派了工,因他的父亲被日本鬼子打成重伤,正好卧床不起,他非常痛恨鬼子,不愿意为鬼子做事,就当着鬼子和汉奸的面逃跑了,躲到了亲戚蒋世住的家。
汉奸维持会的人和日本鬼子见蒋世安也在这里,便恼羞成怒,鬼子举起枪把子就往蒋世安的头上砸过去。蒋世住见状,用力把蒋世安推开,鬼子的枪把子砸空了,蒋世安趁机打飞脚一样又逃跑了,这时鬼子更加恼火,举起枪把子就向蒋世住的头上砸去,蒋世住头一偏没有砸着,鬼子第二次又用枪把子来砸蒋世住的头,可怜蒋世住的脑袋被日本鬼子打破了瓜,当场昏死过去,鲜血流满一地,浸红了那个曾帮红军打过草鞋的草鞋耙头。后来蒋世住被医治了很久才抢救过来,挽回了生命。从此以后,蒋世安一家为了报答蒋世住的救命之恩,两家结为世亲,亲戚来往到蒋世住夫妇这两位老人离世。
鬼子和汉奸的恶行,让蒋世住更加想念红军,他时刻记着红军离开大石江时,李明瑞总指挥曾对他说过的“我们红军会回来的”那句话,希望红军早日回来消灭这些鬼子和汉奸。
年秋,在全州中学教书的红七军总指挥李明瑞的女儿李应芬老师从大西江枫木山万全学校的进步老师那里得知,他的父亲李明瑞曾在大石江村演讲过,并与当地百姓结下鱼水情谊的事,李应芬老师便在万全学校进步老师的陪同下,来到大石江村寻访他父亲李明瑞在大石江村宿营和演讲的地方,并特意看望了曾帮红军打过草鞋的蒋世住。蒋世住看到李明瑞总指挥的女儿,就想起了李老师的父亲曾对他说过的“我们红军会回来的”那句话,问:“红军什么时候回来呀?”蒋世住还亲手打了一双草鞋送给李明瑞的女儿李应芬老师。
后来,红军帮穷人打下了天下,蒋世住盼望的红军终于回来了。全国解放后,解放军来到村里搞起了土改,蒋世住翻了身,他家分到了房子和田地。
上世纪五十年代,解放军来大西江开挖从炎井口子到大石江村后的解放渠道和修筑村里的黄石坝渠道,蒋世住看到解放军战士整天在潮湿的工地劳动,非常辛苦,穿着的解放鞋又不太透气、透湿,容易滋生细菌,一些解放军战士的脚丫子都烂了。蒋世住老人视这些解放军战士如亲人红军,心痛他们,便用这个曾给红军打过草鞋的草鞋耙头,赶制草鞋送给亲人解放军。他打的草鞋坚韧耐磨,穿在脚上柔软舒适,深受解放军战士的喜爱。
后来蒋世住老人年纪大了,也不能打草鞋了,他就把这个曾为红军打过草鞋的草鞋耙头放在家里的火炕上用火烟烘着,他还久不久把这个草鞋耙头从火炕上取下来,擦干净,看一看。
草鞋耙头的故事如图:大石江村老支书蒋昌桂在讲述草鞋耙头所见证的红军过全州时的那段军民鱼水情深的故事
如今,物质条件改善了,人们不再穿草鞋了,打草鞋的手艺也失传了。农村大批旧屋翻新屋时,连草鞋耙头这些可以见证历史的工具都丢了。尤其是在大西江当地有老人生前用过的东西,要用火烧掉化给老人带走的习俗。但这个草鞋耙头却没有烧掉,而被保留了下来,因为蒋世住老人对这个草鞋耙头有着不舍之情。
这个草鞋耙头曾给红军打过草鞋,缠在它上面的每根草鞋绳,都系着鱼水之情——它一头连着军,一头连着民,这一根根绷不断的绳,有着割不断的情。
为珍藏这份红色的记忆,蒋世住老人在去世之前特别交待后人,这个给红军打过草鞋的草鞋耙头不能烧,要留下来好好珍藏。这样才让这个黝黑的见证了那段军民鱼水深情的草鞋耙头保存至今。
尽管物是人非,但这个草鞋耙头,它承载着的教育意义依然还在,这个红色文化的象征和红色教育的重要物证,现已成为一个历史符号,看着这个物件就仿佛在人们的眼前呈现出了当年那个坐在草鞋凳上打草鞋的蒋世住老人,数根麻绳、一撮稻草,熟练地为红军打草鞋的情景。重现着当年的这些穷苦人家为红军送上一双双充满深情厚意的草鞋,以纯洁朴素的形式支持红军革命,洋溢着红军和老区人民的鱼水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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