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筷子兄弟-图文/蒋金辉
耄耋之年的父亲,经不住另一个世界的召唤,病了两年又七个月,还是走了;没有留下只语片言,头也不回、彻彻底底地走了。
父亲走的时节是农历七月,季属孟秋,木叶微脱,村庄宁静,小河无声。只是光阴似箭,父亲别离我们竟有半年多,在这飞逝的时光里,我几乎天天想起父亲,忆起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
父亲一向性格执着、毅志坚强。父亲在生的三个梦想:和母亲坐一次坐飞机到北京旅游、大龄孙子娶个好媳妇、孙女考上一所好大学,他只见证了一个,就是为了圆他这个并不遥远的梦,父亲不屈不挠,拼尽了心底的力量。那年我女儿临近高考,父亲的病更重了:糖尿病并发脑梗,造成左身瘫痪,寸步难行,而就在这种病魔缠身的情况下,父亲总是以不容置疑的坚定语气叮嘱我不要跟她的孙女说他的病情,以免影响孙女高考前的备战考试。就在女儿高考的 天晚上,父亲突发高烧,呕吐不止,一度昏迷,不省人事,我医院。
经过一夜的紧急抢救,父亲醒过来。而他意识清醒后颤抖着的 句话就是:千万不要将自己病危住院的事告诉他孙女,要让她安心高考。直到我女儿高考结束,我才赶医院看望她爷爷;一个多月后,竭力挺过来的父亲,终于等来喜讯:孙女被北京一所重点大学正式录取,此时此刻的父亲,一扫往日病容,精神焕发,留下了激动和喜悦的泪水。宛如干旱的土地,迎来一场久违的春雨。
自我女儿接到录取通知书,到赴北京读书期间,父医院,特别是我女儿到北京报名的头一天,晚上十一点多了,父亲又发高烧、全身不适,我赶紧和侄儿(父亲的孙子)开车医院......那个女儿即将启程赴北京读书的早晨,医院看望爷爷并向他老人家辞行,女儿握着她爷爷那双饱经沧桑的手一时语不成声、泪水盈眶,而她爷爷也是老泪纵横。一会后,她爷爷却用刚劲有力的话语鼓励孙女到了北京要好好读书、求知,不要担心他的身体,而这一别想不到竟成了我女儿和她爷爷的永别,十三天后,她的爷爷、我的父亲就溘然长逝!这一路过来,坚毅、执着的父亲硬是没有拖孩子的后腿、没有影响孙女的学业和前程。
父亲不仅毅力不凡,也很勤奋、聪明。民国时期出生的父亲,家境一贫如洗,父亲只读了几个月的私塾就辍学在家帮父母亲干农活,然而父亲面对生活的困厄和逆境,却不甘平庸、坚韧不拔,在艰辛繁重的劳作之余,不忘勤苦读书,他见缝插针挤时间到私塾教室外偷听先生讲课,平时借阅村邻读书孩子的课本,正是这样的刻苦学习,父亲积累了比同龄人更多的知识。新中国成立后的合作社时期,社员们年年推选父亲担任生产队会计,掌管整个生产队的生产、生活数据;父亲的一把算盘又准又快、远近称许;队里每年分粮、油,社员收、支等大小数目,父亲总是算得一清二楚、不差分毫,深得社员尊敬和喜爱。
年轻时的父亲,还特别好钻研,上世纪五十年代,生产队工余时间,父亲时常会找机会去看一些师傅维修拖拉机、柴油机、水泵等,一来二去,竟然懂得并掌握了维修和使用上述机械的实用技术。真的天道酬勤呢,父亲因此得到当时人民公社、大队部(相当于现在的村委会)领导的重用,分派父亲管理抽水机,负责抽水抗旱、灌溉农田;后来,生产队购置当时大队 台碾米机,大队又安排父亲为生产队加工稻谷——碾米,结束了千百年来用碓舂米的历史。
那个年代,碾米机稀有,所以周边好多村子的村民,甚至隔湘江河的村民都挑稻谷到我村来排队碾米,好几十个人排队的场面“壮观”着呢!到以后,大队果园场因生产需要,购回一台手扶拖拉机,大队又将父亲派去驾驶......这一路走来,父亲勤学苦钻、自学成才,成为当时远近有名的“泥腿子工程师”。这期间的一九五七年,父亲收获了美好的爱情,母亲所住的小村庄就是父亲抽水的机房所在地,母亲三天两头去看父亲抽水,特别喜欢父亲为人诚实又兼一身技术,而父亲则爱上母亲的美丽善良,父母亲的结合真是水到渠成!
当然,父亲的一生也不总是那样顺风顺水的,他有一个 的遗憾。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技术人才奇缺,可谓凤毛麟角。因为父亲有点文化基础更兼一身过硬的实用技术,人民公社决定把他调到公社粮所负责库存管理和碾米加工,吃公家粮、拿国家工资。这在当时可是万人争抢,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只怪当时基层主要领导(其实和父亲是同村人),以本地需要人才为由硬是不在调动的有关材料上签字盖章,父亲一生中 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与他失之交臂,成为父亲扼腕叹息、抱憾终身的事。
再到后来,已是七十年代中期,人到中年的父亲依然凭借过硬的机械使用、维修技术被公社红砖厂(乡镇企业前身)聘用,虽说没有 府编制,但每月拿五十四元的工资,在当时农村已是相当不错,除了吃国家粮的,没有人比得了;除了可观的工资,还有每月二市斤的肉票福利( 府发给职工的平价猪肉供应票,普通社员是没有的),在那个一个月难吃一顿肉的年代,确实让社员们羡慕呢!
父亲不光聪明好学,同时也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父亲在我的印象里话语极少、表情木讷,村里人给他取绰号“哑巴”,长辈们以自己儿女辈份亲切地叫父亲“哑巴哥哥“,但就是这个一日不讲三句话的哑巴,对村里人的大小事,只要他会的,总是来者不拒,尽力帮忙。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田地承包到户,农民购买小型犁田机、拖拉机、抽水机等逐渐多了起来,在使用过程中难色发生故障甚至不能使用,这些修理农机具的事,都来找我父亲解决,而父亲就是再忙,也从不推辞、拖拉,他常常放下手头自己的活为村民加班加点、夜以继日修理农机,乐此不疲!
为此,父亲还自掏腰包专门购置了老虎钳、搬手、电焊机等修理工具;父亲为村民维修农机等,以前没有收过一分一厘,到了九十年代才象征性地收点务工费,如此深得村民称道。九十年代初期,父亲为了方便群众碾米加工(包干到户后,原生产队的碾米机早就废弃了),免却村里人肩挑稻谷到外村的劳顿之苦,不惜代价私人贷款一万多元,投资安装了一台碾米加工专用变压器,建了一间机器碾米加工作坊,专门为村里人服务,收费很低,所以至今都未收回投资成本。但是父亲并不后悔,在他看来只是做了一件服务村民的好事。
晚年的父亲从红砖厂回到村里,专事农业生产,特别是二年后,年近古稀的父亲毅然融入农村产业结构调整的大潮中,响应 府号召带头种植投入少效益高的金槐,悉心钻研金槐种植、嫁接管理技术,连片种植了七、八亩金槐,收入比种水稻翻了几倍。父亲从不保守自己的技术,总是热心地将技术毫无保留地、手把手地传授给村里人,大大地带动了金槐种植。其实,父亲种植金槐的背后,还深藏着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呢,后来从母亲那里悄悄得知:父亲种植金槐前有一个梦想,就是靠自己的双手赚到钱,和母亲坐一次坐飞机到北京旅游一次;为了实现这个梦想,要强的父亲携手母亲从春到秋、从秋到冬,不辞劳苦,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为金槐嫁接、剪枝、除草、杀虫、施肥,辛勤劳作......
而就在父亲离梦想越来越近的二0一五年正月的一天,披蓑戴笠、冒雨从槐花地里归来的父亲突然就病倒了,两年多后,父亲带着几许遗憾离开了人世。我们做儿子的深感不安和愧疚,我们虽因谋生在外、很少在家陪伴父母,父亲的梦想却不可知,如果我们早点了解父亲心中的梦想,父亲不就可以早日圆梦了吗?
追忆父亲生前一切的一切,父亲虽沉默寡言、不善表达,表面看似冷漠,其实内心有一股暖暖的父爱温情,像清澈的山泉流在我深深的记忆里。清楚记得童年时的我,几乎天天缠着跟父亲出去玩,父亲为大队果园开拖拉机外出时,我就坐在后面车厢里,父亲的拖拉机开到哪,我就跟到哪;父亲几乎没拒绝过我的跟脚,但记得有一次父亲要去好几十公里外的地方装运果园所需物资,父亲说路太远叫我别去了,但童年的我是极淘气的,见父亲不带我去,就一哭二闹三滚地,使尽招数,父亲拿我没办法,又带上我,我则一下就多云转晴、破涕为笑。
那个年代食物贫乏,我跟父亲出去,贪玩是不用说的了,其实还有一个最主要原因就是:嘴馋!我跟父亲上街,有难得一吃的米粉、甜酒、豆腐脑、汤圆等等,而中午或傍晚回到果园场,又有香味扑鼻的砂锅饭和好菜等着我,那味道怎一个美字了得。童年时代的我比起同龄孩子要快乐、幸福得多呢!如今怀念那再也回不去的童年岁月,真的很感激父亲大海一样的深情!父亲对我的深爱,我却无以回报,父亲生病之初,医院陪护了十余天,倒屎倒尿,一个晚上睡不上两个小时;然而时间一久,我心中却烦躁起来,父亲生病期间,住院十数次,记得有一次,医院陪侍父亲,已是下半夜了,父亲不是要我倒尿,就是要我给他翻身,而没有休息好的我在给父亲翻身时,因为心烦意躁、一时情急用力过大,忽听父亲猛地叫起来:“轻点!轻点!好痛!”,听到父亲痛楚的呼叫、望着父亲满头的苍苍白发,我的心猛地一惊:我怎能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呢?!这可是从小到大给予我最无私的爱的父亲啊!
冬天走了,春天又来了,鸟儿在窗外唱着动听的歌,父亲却永远离开了我们!一生毅力坚强、勤奋聪慧、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的父亲,没有等到梦想全部实现的那一天就走了,带着些许不舍和遗憾。而太阳每天升起,生活终归是美好的,这不,在这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时节,有好消息传来:父亲 的孙子找到了心仪的女朋友,正筹备举行结婚典礼;正在北京一所重点大学读书的孙女品学兼优;而我和哥哥正着手准备陪同母亲到北京旅游,让母亲代父亲圆他心中的梦!
父亲一生普通、平凡,却充满了值得我们尊敬和传承的正能量;去了天国的父亲,我们永生永世怀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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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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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笔名芊语,本名蒋金辉,男,全州县全州镇人,桂林市作协会员,爱好写作和唱歌;追梦多年,收获微薄,依然只顾风雨兼程。有小文发于《广西教育报》、《桂林日报》、《半月谈内部版》、《天湖》等报刊及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