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1月27日至12月1日,中央红军在湘江上游广西境内的兴安县、全州县、灌阳县,与国民党军苦战五昼夜,最终从全州、兴安之间强渡湘江,突破了国民党军的第四道封锁线,粉碎了蒋介石围歼中央红军于湘江以东的企图,史称“湘江战役”。
湘江战役是中央红军突围以来最壮烈、最关键的一仗——虽然最终取得了胜利,但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部队指战员和中央机关人员由长征出发时的8.6万多人锐减至3万余人。
烈士鲜血染红了湘江,以致当地百姓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英雄血染湘江渡,江底尽埋英烈骨。三年不饮湘江水,十年不食湘江鱼”。
今天,库叔介绍湘江战役中一段泣血的故事,多位红军战士被残忍杀害,直到80多年后才重见天日。
文
曾平标
编辑
谢芳瞭望智库
本文为瞭望智库书摘,摘编自广西人民出版社年2月出版的《向死而生》,原标题为《不可触摸之痛》,原文有删减,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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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海井,位于广西灌阳县新圩镇,井口横向直径约2米,深20多米,口小肚大,四周是绝壁,井底连着一条流向大江大河的暗河,因其形似硕大的盛酒容器,故而被民间称之为“酒海井”。
这口井,有一段字字泣血的故事。
位于广西全州的红军长征湘江战役纪念馆。图源:陆波岸
新华社
在位于广西桂林灌阳的湘江战役新圩阻击战酒海井红军纪念园,它的台基上竖立着白色的红军烈士纪念碑,近看,碑文如下——
由于中央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为保存革命力量,红军被迫退出赣、闽苏区,进行战略转移。年10月,中央红军8万多人,从江西瑞金、于都和福建长汀、宁化等地出发,开始了举世闻名的长征。在突破国民党反动派设置的三道封锁线后,经湖南道县由永安关、雷口关进入灌阳,拟在全州、兴安间渡过湘江,继续西进。国民党反动派利用湘江天然屏障,集中30万兵力,妄图聚歼红军于湘江东岸的灌阳、全州、兴安等地区。
年11月27日至30日,为掩护中央红军抢渡湘江,中央军委炮兵营,红5师第14、15团及红6师第18团先后受命在新坪至排埠江一带,阻击国民党两个师及一个独立团的疯狂进攻,浴血奋战四天三夜,完成了阻击任务。因形势紧迫,红军撤退时来不及将伤病员完全转移,国民党反动派伙同当地土豪劣绅,将红军设在新圩下立湾村祠堂的临时救护所里的一百多位伤病员捆绑后,残忍地丢进酒海井这个深不可测的地下河里,最后全部壮烈牺牲。
为缅怀先烈,告慰英灵,教育后人,特立此碑。
安息吧,英勇的烈士们!
中共灌阳县委、灌阳县人民政府立
公元年12月
纪念碑高8.1米,碑身正面刻有“红军烈士纪念碑”七个大字,周边柏树环绕,庄严肃穆。
在纪念碑前有一个用白色大理石栏杆围成的方形区域,栏杆正前方有一个石碑,上书“新圩酒海井红军烈士殉难处”。
这是一口经地壳运动形成的天然野井。
井口不方不圆,未加修饰,像是一个塌陷下落的溶洞坑,井沿长着野草,口小肚大,黑咕隆咚的深不见底,一股寒意迎面袭来,井里还冒出一阵冷森森的寒气。
细雨绵绵,柏树森森。新圩乡和睦村在S省道旁,村口的赭红色石碑上标明“广西黑李第一村”。
走近酒海井,80多年前的那场惨绝人寰、惊心动魄的场景渐渐浮现眼前……
年12月1日傍晚,残阳如血。
山那边,仍有零星的枪炮声在响,硝烟渐渐归于沉寂。此时的酒海井,深不可测,四周的灌木丛显得阴森可怖。
突然,陈家背公路上传来一阵嘈杂声,一支长长的队伍在吆喝声中朝酒海井走来,他们扛着枪,或歪戴着帽子,不像军人又不像土匪,他们是桂系民团。民团押着这些被捆住双手双脚的人,径直从公路上走来。
队伍穿着破烂,可八角帽上的红五星格外醒目。他们是蒋氏祠堂里来不及转移的多名着灰色军装的红军重伤员,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缠缚绷带,有的裸露肠子;有的被抬着,有的瘸着,有的被扶着……
民团如恶狼,四处搜捕。设立在新圩镇下立湾蒋氏祠堂里的红五师战地救护所里,这些来不及撤走的红军重伤员,被这股以剽悍出名的民团抓捕,被赶到这不远处的酒海井边来……
2
这是一场极其残忍的屠杀。
消瘦的黄脸连长嘴上叼着烟,坐在井口边的石头上,慢悠悠地深吸一口,他命令手下喽啰将伤员们推到井口,站成一排,不能走的抬着、扶着。
敌人要干什么?
“推!”黄脸连长手指他前边一大个子班长,冷冷下令。
“推?”大个子班长有点懵。
“推!”黄脸连长眼睛一瞥,指了指井口示意,“给我全部推下去。”
大个子班长浑身蛮力,胆子也大,迟疑片刻,他就将一个尚在昏迷中的重伤员推进井里。
“等一等。”黄脸连长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突发奇想地喝令道,“那些胳膊腿儿还好的,要统统绑上石头!”
于是喽啰们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绑石头。
多号红军伤员,年仅十七八岁。这时,黄脸连长不怀好意地走到红军伤员面前,阴冷地说;“你们,谁只要喊一句‘打倒共产党,打倒红军’,就放谁一条生路。”
“你们这些灭绝人性的畜生……”黄脸连长话音刚落,一位断了一条小腿的红军战士强忍着痛站起来,发出怒吼,“打倒国民党!”
“苏维埃万岁!”
“红军万岁!”
“红军是穷人的队伍!”
“血债要用血来还!”
口号此起彼伏,或高亢,或微弱,不屈的红军战士无所畏惧,无人流泪,无人求饶。
面对这口古井,他们血与火的事情经历太多,生和死早已置之度外,无一人背叛自己的信仰。
现在的酒海井井口。
这时,一股寒风吹过,大个子班长打了个战,越推手越软,最后竟瘫在地上,昏厥过去。
“妈的,孬种。”黄脸连长大声叫骂,换人继续。
“推!统统推下去!看他们还喊!”
黄脸连长唯恐红军不死,命令喽啰们用尖锐石块投砸洞底的红军。
据楠木村91岁的村民易炳宣生前回忆,当时正值枯水期,酒海井底的河水水位不高,后面投入的重伤员可能未被河水淹没。
其后,在桂军向蒋介石呈报的《桂林“剿匪”》中,有这样一句污蔑性描述:“赤匪人皆带伤,至死瞪眼,死硬如茅坑臭石……”
这段历史除有国民党、共产党的史料交叉印证外,还得到了当年亲历此事的老红军证实。年,灌阳县红军史料收集组的同志曾找到当时年过八旬的老红军刘来保。据老人介绍,年他因为当地村民的掩护,饶幸躲过一劫,却看着自己的战友被推入井里而无可奈何。
刘来保,原名刘炳煌,失散红军,灌阳县新圩乡潮立村农民。红军长征过灌阳时系红三军团第五师第十四团三营二连三排战士。
这是他生前的谈话记录:
我们是奉令到新坪打阻击的,经星子坪到枫树脚村后守山头,在那里打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刚亮,敌人就冲上来了,把我们前面的一个排全部搞掉了。我们被迫后退到杨柳井山上死守,同时抓紧时机冲下去打了几次反攻。我们的子弹越来越少,连长下令不准乱打,要保证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敌人攻不上,就派飞机和大炮对付我们,我们伤亡很多,一个排只剩下7个人。尽管这样,在没有接到撤退命令以前,我们仍在那里死守不动。
后来我们排只剩下4个人。
我们在新圩作战的时候,有多个重伤员被安置在下立湾祠堂里,他们都不能行走,部队撤退时来不及运走。地主蒋成勋、蒋连勋组织一些人,用棕绳捆住伤员的颈和脚,用木杆子抬到酒海井,一个个丢下去,好几天后井里还有人在喊叫。
…………
酒海井下的地下暗河一直无人探寻。据说20世纪80年代,灌阳县遭遇大旱,政府派人抽取酒海井的地下河水,当时抽出了许多牺牲红军的遗骨,机子常常被绳索反反复复地绞缠住,还坏了两台抽水机。
那多位烈士,没有一个留下姓名。史料中,只写“无名烈士”,连个具体准确的数字都没有,只写“多位”。
历史已远逝,但酒海井,注定是一座从井底铸起来的丰碑!
3
一定要让英魂归来。
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一直记挂着酒海井下的英烈,但因专业技术不成熟,一直没启动。
7年8月13日,灌阳县启动酒海井红军烈士遗骸打捞工作。当天,广西文物保护与水下考古研究员李珍、李军和桂林甑皮岩博物馆研究员韦军等人,携带专业装备到井里勘探。
“水下能见度非常低,下潜7米左右,就发现井下洞口与地下暗河相连。”韦军说,洞口被建筑垃圾堵住大半,人难以通过。
李珍认为必须先清理建筑垃圾,才可往下勘探。他说;“这次并未发现红军烈士遗骨。只有将‘洞口’打开,继续往下,才可能有所发现。”
第一次打捞受阻。
酒海井红军遗骸打捞消息一出,便引起了各方